第五章 邪恶与复仇
当贫恶从舟䴂城回到村子里时，已是半夜三更。
他此刻心情非常愉悦，一边哼着歌一边走到家门口，然后打开门悄悄走了进去。这个时候妹妹早已入睡，为了不打扰到妹妹，贫恶每次夜里回到家里时都是轻手轻脚行动的。
今天月光额外昏暗，透过窗户的光很微弱，导致贫恶只能依稀看见通向自己床边的路。他走的非常慢，尽量不让自己踢到什么瓶瓶罐罐，或者是不让自己踩到时而会躺在地上入睡的和尚。
贫恶安然无恙来到了床边，将外衣脱去，然后躺到了床上。他感觉一声疲劳感顿时消散了不少，很是惬意。他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种种奇异的事情，感觉这一切来得有些虚幻，有些脱离日常，让他感到些许的不真实。
其实，贫恶讲的那个故事，根本就是骗邓林的。这世上哪有这么单纯，这么理想的相遇。贫恶不是这么善良的人，两人那真正的故事，还要从贫恶小时候在船上生活那段时间开始讲起————
那是多年前某一天傍晚，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，啪嗒啪嗒击打在甲板上，海面稍许有些起伏。
一艘庞大的船只航行在海上，船的甲板边缘，伫立着一名男孩，和一名女孩。他们被雨水淋湿了全身，勾勒出衣服下瘦弱的身体。
“跳下去！自己给我跳下去！没听懂吗？”
“不…求求你…”
男孩很多次想把眼前这个女孩推入海中，但是他却做不到。他此刻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孩是那么碍眼，仿佛是一颗怎么也甩不掉的牛皮糖，黏在自己身上。
他曾赋予了女孩新的生命，然而现在却不得不将其回收。
海寇头子说了，如果他今晚再不将这个女孩杀掉，那么死掉的人将会是他。男孩站了很久，他每次看这个女孩在哭泣时，都会心软。以前如此，现在也一样。他曾下定决心要将她杀掉，但一到动手的时刻，就变得没有办法下手了。海寇们说得对，心软之人是终究无法留在船上的。
即将被推入海中的女孩恨海寇，恨这船上的所有人，但唯独不恨男孩。
男孩知道这是为什么。他还记得，以前在那座燃烧的村子里，他第一次见到女孩时，是在一片火焰中。女孩跪在烧焦的尸体旁边，抱着地上的尸体，低声哭泣。女孩的身体外面批了一块湿布，帮女孩杜绝了空气中的高温。
这个海寇团伙十分强大，是这片海域的霸主。他们盯上哪个村落，那么哪个村落便会寸草不生，被洗劫一空。这是男孩第一次被海寇带下船，与海寇一起进行抢劫。他无法做太复杂的事情，所以就被赋予放火的任务，将藏起来的活口全部消灭。
理所当然的，这个房子的火就是他放的。但是现在，他却看到了本来需要被烧死小女孩，看到了这个比他还要小的孩子。对于只见过海寇和奴隶的男孩来说，这个女孩是这么新奇，这么可怜。
而且，他人生里第一次看到了别人的哭泣。
男孩又想起，那时将她偷偷摸摸抱回船上的时候，她虽害怕的瑟瑟发抖，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非常清澈明亮。
那时，她被男孩藏在船上那狭小的房间中，一起生活。
在海上漂泊的每一天，男孩都在帮助海寇们打理船上的杂物，从而在海寇那边得到食物。海上的生活是无趣的，艰苦的。只是现在多了一个小女孩，这才让他稍微有了一点乐子。
女孩从一开始害怕，到后来的熟悉，再到后来的依靠。他们每一天晚上都会聊天，女孩会问男孩天上飞过的鸟，会问男孩水里游过的鱼。会在暴雨天打雷中紧紧抱住男孩，会在起雾的日子和男孩偷偷溜出房间，避开船员耳目，去船上玩耍。
思绪突然回到现实。甲板上，男孩再一次放弃了将女孩推入水中的打算。他最终还是带着女孩重新回到了房间里。但是一想到明天就将面对海寇头子的怒火，他便开始烦躁。一烦躁起来，他便开始殴打女孩。女孩默默忍受着，并未叫喊哭泣。然而打完之后，他却看见女孩竟然递了一块毛巾给他，要帮他擦头上的雨水。
女孩一直未曾改变，然而男孩却变了太多太多。看着眼前的毛巾，男孩不由再次开始回想起曾经的那段时光。
那时他还不会殴打女孩，那时他也不会这么烦躁和绝望。
每当到了发放食物的时候，男孩便会将自己分到的食物和淡水拿出一半来给女孩吃。因为这点，不久之后，他便瘦的跟一根竹竿一样了。于是有一天，他被船上的海寇头子叫走了，海寇头子问他：
“喂！你怎么越来越瘦了？”
“…分到的食物太少了，我感觉吃不饱…”
“你放屁！”
那头子啪一声，甩了男孩一个巴掌，然后喝到：
“说！你是不是把食物分给别人了？分给谁了？”
男孩这点小把戏显然骗不过精明的海寇。他最开始虽不肯说女孩的事情，但当他被海寇头子打了十个巴掌，硬生生将一颗牙齿打掉的时候，他才终于开口说，他将之前抢劫的一户人家的女儿带了上来。
“你是一个海上无情的战士！却为了救人而把自己的食物分出去？”
海寇头子看了一眼男孩，被男孩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。他嘲讽着用手拍了拍男孩红肿的脸颊，而后摔门而去。他说每天分的食物是不会变的，他让男孩自己解决食物问题。
头子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，抛弃女孩。但是他没想到，男孩竟然利用空余的每一分每一秒来钓鱼。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的时间，而正因如此，男孩才总算是勉强养活了自己和女孩，不至于被饿死。
晚上，女孩吃着生鱼，有些疲倦的将头轻轻靠在男孩的肩膀上。她问男孩，自己要一直生活在这艘船上了吗？
男孩说是的。他却看见女孩开心的笑了笑，说了句谢谢你。那是男孩人生中第一次被人道谢。残暴又粗鲁的海寇是不会道谢别人的。他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，心里痒痒的不知道怎么回事。随后，他红着脸将头转到一边，不再和女孩继续聊天。
女孩时常会陪在男孩身边聊天。男孩虽总是一副看上去不愿意和女孩聊天样子，但他其实什么都愿意和女孩说。他告诉女孩自己出生在海上。他的爸爸是海寇，妈妈则是一名奴隶。他出生三年之后，妈妈便又怀上了一个孩子。可是分娩的时候因为海上潮湿，伤口感染疾病死掉了。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也因为没人哺乳而被丢入海中。
他说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。船上的关系极为混乱，他的妈妈每一天晚上都会服侍不同的海寇。所以当他的妈妈死去之后，他便感受不到爱为何物了。为了在凶残的海寇之中存活下来，年幼的他学会了服从，学会了低头。撒娇哭泣，礼貌待人在这艘船上讨不到任何好处，唯一能获得食物的方式便是工作，海寇让他做什么，他就做什么。
男孩虽然年龄比女孩大上不少，但这艘船上没有其他任何同龄人能够和同男孩聊天。所以男孩每次聊天的时候都非常开心，他感觉女孩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是那么的幸福，那么的快乐。只是那时他还尚不懂得表达这份情感。
好景不长。海寇头子很快就发现这样饿不死男孩和女孩。他没收了男孩的钓竿，又将男孩打了一顿，然后将他重新丢回房间中。
女孩连忙跑到男孩的身边，想要去安慰他，但是男孩却猛地甩开了女孩的手，然后生气吼道：
“别碰我！”
这是女孩第一次见男孩生气。她看着烦躁的男孩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，连续的痛苦和饥饿改变了男孩的性格，将他变得越来越暴躁，越来越像一个海寇。情感和性命，在这里无法做出抉择的人，将会承受巨大的痛苦。船上每个海寇都是这么过来的，无人例外。
男孩甩开女孩的手后，突然发现这样子做似乎有些不太好。但是他无法去安慰女孩。他不断的想，都是因为这女孩，才导致了他被痛苦所折磨。没错，都是因为这个女孩。他想麻痹自己心中的迷茫。
失去了鱼竿之后，为了活命，就得另寻出路。于是男孩学会了偷窃。然而在精明又警惕的海寇中进行偷窃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。他失败了很多次，每次失败之后，都有非常悲惨的下场。他被折磨，被殴打，被威胁吃一些人类味觉上无法承受的东西。而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差，对待女孩也越来越凶暴。
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，在这环境的磨炼之下，男孩终于练就了一副偷天换地的本领。他可以用钓竿将厨房里的食物钩出来，也可以快速在狭窄的天花板上爬行，不发出一点声响。几个月下来，他每天如此，在船上偷一点点食物分着吃。就算有时候偷到的食物不够两人吃，他也依旧会分给女孩，自己从未吃过独食。他成功了，他没有做出残酷的抉择，却安然无恙。
当然，这终究只是暂时性的。头子每天都在减少分给男孩的食物，但他却发现男孩反而越来越胖起来。有一天晚上，他故意欺骗男孩自己去睡觉了，而后蹲在甲板上，将男孩抓了个现行。
当晚，所有的海寇都被男孩的惨叫声所吵醒。男孩满脸鲜血淋漓的走进房间中，他脸上被头子砍了两刀，伤口深可见骨，非常可怕。女孩想上去为男孩擦血包扎，但是却被男孩一把推到墙上。她头磕在墙角，晕了过去，而男孩则坐在地上，握紧了双拳。他没有去理会地上的女孩，也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口。他不想再这样了，已经受够了。
思绪又重新被拉了回来。他摸摸脸上已经长好的伤口，条件反射般接过女孩递来的毛巾。然而他却并没有使用，而是将毛巾用力甩在女孩的脸上，接着躺进被子里。
是的，一次又一次，一次又一次的，他想要下手，却始终下不去手。这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，男孩却依旧做不出抉择。他不明白，他不理解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不到，不知道要怎么去选择。
第二天，当男孩醒来的时候，发现女孩不见了。
他突然发了疯般开始满船寻找女孩的身影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木桶里都找过了，但是哪里都没有女孩的身影。他问遍了船上所有的海寇，终于一名值夜班的海寇说，昨天晚上，他看见女孩一个人跳入了海里。
男孩愣住了，他伫立在原地，小小的世界顿时变得一片空白。许久后，他手中的小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，将他惊醒。直到这时，男孩才终于意识到，原来根本不是自己做不出抉择，而是早已作出过抉择了。是的，从那时候将女孩抱上船的那一刻起，他的抉择就从未变过。那不断变化着的只是他的情绪，而非他的心。
船长笑着走过来，似乎想要夸奖男孩终于开窍了。然而失魂落魄的男孩却突然一刀将海寇伸来的手砍下，随后纵身一跃，跳入了海中。没有女孩的船已经没任何东西可以留恋了，他想就这么草草了结自己的生命。
落入海中的人一般不可能存活。可奇迹却发生了。
男孩活了下来，他被海浪卷到了一座小岛上。在沙滩上，他看到了女孩也躺在那里。人们往往只有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，他发疯般跑向女孩，竟欣喜发现女孩还活着。那之后，他一直在这座岛上努力生活，直到不久后，被一艘商船救起，两人这才得以回到大陆上，开始新的生活。
这就是贫恶珍藏在心中的故事。他从来都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个故事，就连和尚也不知道。他不愿意提起这段往事，也不想再次被这段往事所缠上。今后的生活必须越来越好，再也不能有痛苦的日子。
贫恶一想到妹妹马上就能过上好生活后，便有些兴奋的睡不着觉。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，开始想自己和妹妹的未来————
（那猪头看样子不像是会食言的人，等到妹妹十四岁之后，就让他在舟䴂城内准备一家…一家什么店好呢…
对了，妹妹一直都很想吃蛋糕来着，啊，之前因为实在是太贵了所以一直没有给她吃，但是这次生日她肯定可以吃到了吧，回头让那猪头去买一个好了。
然后，以后就开一家猪头店…不对，是蛋糕店，和妹妹一起做蛋糕赚钱。蛋糕这么贵，肯定可以赚很多钱的。妹妹负责挤奶油，我负责做面包部分…她肯定会挤一朵小花在上面，或者挤一个孔明锁？她一直都很喜欢玩孔明锁…那蛋糕太怪了吧。
早上起来，我先去开店，买东西，让妹妹睡一会儿懒觉，但是不能睡太久。然后我买完东西回来之后，把她叫起来，两个人一起制作今天的蛋糕，一边做一边卖，由她来接客…不行吧，要是有哪个小猴子被她迷住可就不好了。不行不行，她怎么能和猴子说话呢，太可怕了。特别是旁边那个小崽子，以后肯定天天来买蛋糕，我就把妹妹藏在厨房里，然后我来接客，气死他。
不开店的日子里，就坐在安静的店内，一起看报纸，或者看书，不过我不认识太多字，妹妹则完全不识字，这大概行不通吧。
说起来，今天好像额外的安静。怎么没有和尚的呼噜声？他是又跑外面玩去了吗？）
贫恶停下幻想后，开始专心听起房间内的动静来。
但是他发现他什么也听不到。不仅和尚的呼噜声不见了，甚至连妹妹平稳轻微的呼吸声也消失了。
贫恶猛的跳下床，他冲到妹妹床边，这才发现妹妹的床上一个人也没有！他急忙打开了油灯，油灯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房间，也照亮了墙壁。照亮了地板上那一行红色的大字————
今晚，我们在金河山上等你，一个人来
贫恶呆呆的看着地板上的字，心里那点渺小的幸福逐渐消失。他头上冷汗渐渐滑落脸颊，滴在地上，发出轻微的滴答声。
贫恶认识这字，他曾无数次看过这字体。海寇头子是船上唯一一个懂汉字的人，每一位船员都是在他那边学汉字的。贫恶不可能忘记，也从没有忘记。
他们已经找来了。
……
金河山，是村子周围的一座小山。这里人烟稀少，远离交通大道，道路坎坷，通常不会有人来这边闲逛。
贫恶没有带任何人，他如约而至，只身一人来到山下，这里正有两位海寇在站岗。其中一位贫恶认识，而另一位则有些面生，想必是后来加入进来的新海寇。
他们看到贫恶之后，示意他将双手举起，然后走到他身边将他绑了起来，蒙上双眼，带上了金河山，来到一处山洞口。到了山洞内，两人将贫恶头上的头套一摘，顿时眼前景象出现在贫恶面前。他看到了熟悉的海寇头子，依旧是光头下满脸黑色胡须，下巴包住门牙，面色凶恶。只是此刻头子鼻子上戴着一个红球，坐在一个椅子上，身边放着一个大箱子。其他海寇则坐在周围，围成一圈，像是观看表演的观众一样，很是安分。
海寇头子见到贫恶后，突然开始慢慢的笑了起来。他一边笑一边说道：
“果然是你…果然是你！你知道吗，本来我以为你死了。我以为没有人可以在海中活下来，但是最近我才发现你竟然没死！你还记得你曾经做过的事吗？小鬼？”
海寇扬了扬他那只断掉的手，接着说道：
“没想到我还能有为这只手报仇的一天啊。”
“你到底想做什么？”
“做什么？这还需要问吗？”
海寇头子说完，让人搬出了一个水缸，又搬出了一个烧烤架。他走近贫恶，将他带到了水缸旁边，然后将他头浸进水缸里，一直持续到贫恶大口大口喝水，挣扎，这才让他抬起头稍微的呼吸一两口，随后，再次将他浸下去。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，贫恶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，鼻子里全部都是水缸里的液体。严重缺氧让他无法再思考任何东西。
“哈哈！怎么样？我们一帮兄弟攒了几天的尿好喝不？”
头子见贫恶眼神迷离，没有回答自己，便也不笑了。他觉得毫无反应的人有些无趣，便又将贫恶绑在一根木杆上，将他衣服脱光，架在了烧烤架上，随后点起一把火，开始烧烤贫恶。
“这就叫，水火两重天。掌声呢？你们掌声在哪里？”
周围的海寇们听到头子话之后，纷纷响起了掌声。掌声中夹杂着贫恶撕心裂肺的喊叫声。慢慢的，他皮肤多处被烧焦，毛发被烧光，整个人凄惨不堪。
然而头子并没有烧死贫恶。他将半死不活的贫恶从烧烤架上取了下来，用手掌拍了拍贫恶的脸颊，让他清醒了一点，然后说道：
“怎么样？这水火两重天有没有意思？”
然而他却听到的却是贫恶微弱的恳求声：
“到底怎样…才能放了她…”
头子的脸瞬间变得黑沉沉。他在贫恶脸上吐了口口水，然后恶狠狠说道：
“我就知道你嘴巴会这么贱。你倒是提醒我了，人都是很坚强的，但是人心很脆弱啊。我知道只是单纯折磨你是没有用的。你喜欢那个女孩，喜欢的不得了，所以我今天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，想看吗？”
海寇头子边说边将身边的盒子打开，将其中的东西取了出来。那正是被堵上嘴巴的贫恶的妹妹。
贫恶看见妹妹被装在一个长箱子里，只露出来一个头。妹妹看见贫恶之后，不断发出呜呜声，但贫恶却完全听不懂她想要表达什么。他面色难看，艰难发出声音，向海寇头子问道：
“你是…怎么找到我们的…”
“铺火本就是我们经常活动的地域，你说我为什么会找到你？要是你跑去铺火之外的地方，我的手下还真不可能像这样偶然发现你。这一切都是因缘啊，你切下我的手，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。你是逃不掉的。”
“到底怎样才能放了她…”
“放了她？不不，你安心在一旁看着就行了。你们几个，先将他嘴巴堵上，免得一会儿叫个不停，打扰我的兴致。”
旁边的海寇依照命令，将贫恶的嘴巴用毛巾堵上。海寇头子见一切都已准备完善，便说道：
“嘿嘿，我最近啊，有幸在一个魔术师那边学了两手魔术。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魔术吧？这次就让你开开眼界好了。首先来表演这个，名字叫什么我忘了，不过问题不大。”
他将妹妹放在一个台子上，然后拿出一把锯子，开始对准妹妹的腰部锯起盒子。贫恶见此，瞬间将身上的绳索绷的笔直，两只手抓着地上的泥土，指甲深陷入地面。他嘴里不停发出呜呜声，却没有一点用处。他只能在旁边，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海寇头子锯成两半。
台上的妹妹疯狂发出呜呜声，锯子慢慢锯进盒子里，里面突然涌出了大量鲜红色的血液，沾满了头子手中的锯子。血液顺着盒子滴滴答答往下流，头子看着这些血液，笑着说道：
“啊————表演失败了啊！不过算了，就这样吧。”
头子手中的锯子继续动了起来，带着一串又一串鲜血，终于将盒子给锯成了两半。贫恶可以感觉到，妹妹的叫声很是痛苦，他也同样非常痛苦。他死死抓住地面，将指甲盖抓翻过来，可是他完全感受不到手上传来的疼痛，因为有更为强烈的痛楚掩盖了这些微弱的疼痛。
妹妹被杀了。
贫恶绝望的闭上了眼睛，他不想看到妹妹最后那痛苦的样子。
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妹妹却突然完好无损的躺在那边，并没有被锯成两半。
贫恶见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，他听到头子哈哈大笑起来，对自己说道：
“看到了吧？都是假的！你妹妹根本就没有事！怎么样？掌声呢？这还不配你们献出掌声吗？”
周围又是响起了剧烈的掌声。头子满意点了点头，继续说道：
“接下来是第二个魔术，来人布置一下现场！”
贫恶的眼睛又被人蒙住了，他听见前面器械移动不断发出摩擦声。当他被摘去头套之后，他看见前方有一个很大的绞刑架，上面还有一根绳索，在那边不断摇晃。
头子从旁边搬来一个木凳，他站在木凳上，对贫恶说道：
“这个魔术叫做大变活人，是目前最火热的一款魔术，你可要好好看着，要是敢让我发现你移开了眼睛，我便马上把她杀了，听到没有？”
贫恶艰难的点了点头。接着，头子拿出了一块黑色的布，遮住了绞刑架上面的绳子。他抖动了一会儿手中的黑布，然后猛然一收，贫恶便看见妹妹被吊在那绳索上面，憋红了脸不断挣扎。
他心想，这头子估计又想折磨自己，可能过一会儿就会把妹妹放下来了，所以便不是特别的担心。
可是，一分钟，两分钟。头子始终没有把妹妹放下来。妹妹依旧在上面挣扎着，表情非常痛苦。贫恶平静的心也再次剧烈跳动起来。他曾经在舟䴂城内看过绞刑，一般人被吊这么久，都已经离死不远了。
然而头子依旧没有要放下妹妹的意图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，贫恶的双手又不知不觉再次抓进土壤里。贫恶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能坚持多久，他只知道之前看过的那些绞刑犯这个时间点早就咽气了。
又是几分钟过去。妹妹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，越来越慢，终于在一片寂静的世界中，再也不动了。
妹妹又被杀了。
贫恶想用翻指甲的痛苦来减缓一点他心中的绝望。但是他发现手上已经没有一块指甲可以给他翻了。双手早已鲜血淋漓，伤口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。
海寇头子将妹妹取下来，平放在地上，取出了妹妹口中的布。这时，贫恶却突然发现妹妹大口吸了一口气，而后开始咳嗽起来。
贫恶有些茫然的看着地上死而复活的妹妹，这时手上突然传来剧痛，让他不由吸了口凉气，痛的在地上满地打滚起来。
而后，他看见海寇头子将妹妹身上的绳子松了开来，然后露出笑容，对自己说道：
“我的仇报完了。你带她回去好好过日子吧。”
贫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海寇头子，他本以为头子又要搞什么新花样来折磨他了。但是他发现没有。他安然无恙的将虚弱的妹妹抱出了山洞。他抱着妹妹疯狂飞奔，累到在中途吐了好几次，这才终于回到了家里。他身后没有任何人追过来。
贫恶将妹妹放在床上，这时，妹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。她眨了眨眼睛，茫然环顾四周，随后轻声问道：
“哥哥？哥哥你在吗？好黑呀…”
贫恶连忙去一旁点燃了油灯，然后回到床边，用手掌轻轻摸着妹妹的脑袋，说道：
“我在的，我在的，你先别说话，我去给你烧点热水。”
“好黑呀…哥哥，我看不到你…”
直到这时，贫恶才在油灯微弱的光芒下，看见妹妹的眼睛上面覆盖了一层白膜。她的鼻子也在不停往外面流血。他吓了一跳，连忙用自己的袖子帮妹妹擦去脸上的鲜血。这时，他又听见妹妹轻声开口说道：
“他们给我吃了什么东西…我感觉好难受…我有点听不清你在说什么…”
“没事的！没事的！你别流血了，你别流血了！对了，你不是要吃蛋糕吗？你等下，我去将蛋糕取来。吃完蛋糕后你会变好的，你会变好的…”
贫恶手忙脚乱的来到厨房里，可厨房里哪里有什么蛋糕。他找了一块比较新鲜的面包出来，往上面撒了些糖和盐，然后冲回床边，将面包撕下一小块，小心翼翼塞进妹妹的嘴中。
妹妹吃了一会，随后轻轻说道：
“哥哥…这蛋糕没什么味道呢…”
怎么会没什么味道呢？明明加了盐和糖的。
贫恶自己也尝了一口，怎么会不好吃呢？怎么可能会不好吃？这可是妹妹唯一能够吃到蛋糕的机会，怎么可以不好吃？然而妹妹仿佛知道哥哥心中的想法一般，她嘴角带着微笑，轻轻在后面补充了一句：
“…但是很好吃…”
妹妹的声音越来越轻。贫恶连忙双手颤抖着帮妹妹盖上了被子，然后安慰道：
“没事的，睡一觉就好了，没事的…你只是被吓到了而已，不会出事的…”
妹妹听着哥哥熟悉的声音，缓缓闭上了眼睛。她一直微笑着，然后慢慢睡着了。在贫恶的眼中，她一直都睡的这么安详，这么甜蜜。
男孩轻轻抱住女孩，最后为她擦去了一次脸上的鲜血。
……
清晨，太阳初升。
昔苦一大早就爬了起来。他每天早晨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做，扫地拖地，做早饭，去外面给花草浇水，可谓是忙的不亦乐乎。
但是今天清晨，本应安静的街道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。昔苦看见那人头上没有头发，也没有眉毛，两只眼睛突在眼眶外面，眼球上布满了血丝。他的脸上红一片黑一片，显得很是可怕。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也都是烧伤。
这人笔直来到店门口， 站在了正在给植物浇水的昔苦的面前。那峥嵘的面相看的昔苦稍稍有些害怕，他连忙问道：
“你找谁？”
这人瞪着那双血丝大眼，低沉回道：
“找一名胖子。”
昔苦一听胖子，便明白他是想找邓林了。于是他让此人在门口等待，回到楼上来到了邓林的房间门口。邓林才刚睡下不久，便被昔苦一阵敲门声所吵醒。他得知门口站着一名怪人，说是要找他，便披上了肥肉大衣，戴上猪头面具，来到了门口。
邓林并未因为这人外貌而感到不适。他冷静又仔细观察面前这人，在看到了这人脸上那两道显眼的伤疤之后，便立马将他认了出来。于是他问道：
“有事？”
贫恶开口，发出嘶哑而疲惫的声音：
“请你…帮我抓一个人。”
“谁？”
“乐金海寇团的那位船长。”
“乐金海寇团吗…”
邓林低头沉思了几秒，随后摇头说道：
“说实话，目前的你还买不起这力量。”
贫恶突然跪了下来。他将自己的头抵在地上，撕心裂肺大喊道：
“求求你了！你让我干什么都行，只要能将他抓住，我这辈子都可以交给你！”
听到这报酬，就连邓林都不禁有些动容起来。他想问问贫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，但是出于素养，他还是将这好奇心给藏在了心底。他缓缓吐了一口气，继续问道：
“他人在哪里？”
“昨天半夜，所有船员都在金河山上。”
“…我接受这个委托。不过我可保证不了他的生死。没关系吧？”
贫恶并没有回答邓林这最后一句问题。他抬起头，只是和邓林双目对视着。
邓林仿佛在他那阴沉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点点火光，静静燃烧。
……
贫恶回到家中，他无神的坐在床边，看着床上冰凉的尸体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失去，只是他连续两次失去了自己的妹妹。
贫恶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后，门口突然传来关门声。只见和尚轻手轻脚走进房间里，和坐在床上的贫恶眼神撞了个正着。贫恶只是看了和尚一眼，什么也没有表示，便又低下头去了。
和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，他看见贫恶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，
站在原地不敢动弹。随后，他又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妹妹，他连忙走向床边，想看看妹妹发生了什么事情，然而却突然听见贫恶大喝一声：
“滚！！！”
“不是的，我只是…”
和尚连忙想为自己辩解，话才刚说到一半，就又听见贫恶大喝道：
“你从哪来，就滚哪去！听不懂人话！？”
和尚被贫恶愤怒的样子吓得面色惨白，而后他又突然看见了床上满是鲜血。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贫恶会如此生气了。和尚颤颤巍巍想掀开盖住妹妹头部的被子，然而却被贫恶一把抓住了手腕。
良久的沉默之后，和尚才终于听见贫恶用嘶哑的声音轻轻说道：
“你敢碰她一下试试？”
那之后，和尚便走了，他没告诉任何人他去了哪里，所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。
……
正午时分，海螺太阳高挂在头顶，晴空万里。
金河山密林中，舟䴂城的执法队正在商讨该怎么制服山上的恶贼。执法队接到报告的第一时间便赶来了这里，封锁了金河山周围的所有道路，将恶贼封锁在山上，准备一网打尽。
乐金海寇臭名昭著，铺火地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，里面的成员可不是什么花架子。他们个个装备精良，实力强悍，冷酷无情，已经让不知多少执法之人有去无回了。这次执法队吸取了前人的教训，将舟䴂城内所有的可用人力全部带过来了，共有差不多两百来人。
执法队的队长与他身边的战略师正谈论着此次行动的具体措施。队长见众人都准备的差不多了，便向战略师问道：
“这次我们有多少胜算？”
战略师轻叹一口气，有些力不从心说道：
“我们还是太小看他们的实力了。刚才侦查的人传来新消息，说他在外围看到了两门大炮。本来我是准备让众人举盾慢慢推进，靠近之后用人数压过去。但是现在这方法行不通了。”
“那换一条路攻上去呢？”
战略师摇摇头，说道：
“金河山地形易守难攻，他们根据地四周都是无法通行的峭壁，想要攻上去，那便只有正面一条道路。他们在这条道路上设尽埋伏与陷阱，筑起防御墙，在高处架起大炮，根本就不可能打上去。”
“那我们该如何是好？”
“现在也只能暂时维持现状。我们将他们困在山上就行，让传讯的人赶紧向其他地方求援，让他们带一些攻城用的大型武器过来。就凭我们这点人，还不够人家一炮呢。现在也只有破坏了他们的阵地，我们才有获胜的可能。”
队长听闻战略师的想法，也跟着一起叹起气来，他无奈说道：
“看来，现在也只好按兵不动————”
……
“————只好按兵不动，然后我们就放火点燃他们身后的那一片树林，把他们往山上逼，等他们进入到我们射程范围内之后，直接一网打尽，这样一来，舟䴂城里所有财务就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。”
头子发表完自己的想法之后，底下众人顿时拍手叫好，开始拍起头子的马屁来。其中一名海寇还对此计划有一些不解，便问道：
“要是火烧到我们这边来该怎么办？”
“放心吧，我已经命人在周围砍出一圈防火地来，那里的植物都被砍光了，火势蔓延不过来的。到时候你们只需要注意空气中的烟尘就行，做点准备，不要吸入太多烟。”
“可是金河山与众山相连，要是点燃了金河山的话，到时候引发森林大火怎么办？”
头子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，他轻蔑说道：
“这陆上怎样关我们什么事情？火势再猛，碰到大海还不是得熄灭？这火一旦烧开，那么所有人都只会被大火吸引注意力，谁还来管我们？何况这火又烧不到海上，你关心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。”
底下众人又是一阵拍手叫绝，各个都惊叹头子的冷酷与智慧。头子笑了笑，挥手止住喧哗，然后大声说道：
“等到我们将舟䴂城的财产蚕食干净之后！我们就可以一举成为整个海域的霸主！海上的皇帝！然后收编海上其他战士，再向别的大海进军！到时候我们的可不只是被称为乐金海寇了，而是乐金王国！到时候你们都是我的臣子！都可以成为一片海域的霸主！”
“霸主！”
众人跟着头子一起大喊起来，未尝败绩的他们气势如虹，对此次交战势在必得。
……
执法队派了一个小队隐藏在前线四周，用来探查海寇的情况。一旦海寇那边有什么动静，小队成员便会立马通知大部队，以作出不同的应变。
小队里面的成员两人一组，各自分散在四周，将海寇的营地包裹在其中。遇到情况则一人回去汇报，一人继续盯着，这样可以避免出现情报断层。
其中一组成员正监视着营地左侧方的动静，这时其中一人看见不远处的密林中忽然出现一个骑着大黄牛的东西。他连忙拿起腰上的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，这才发现骑在黄牛上的并不是东西，而是是一位身穿巨型盔甲的人。他腰间挂着几颗黑不溜秋的圆球，背上背着一个圆滚滚的布包，暂时看不出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。
两位侦查员商谈了一下，然后其中一人走上前去提醒这人前方的危险，另一人则回到队伍中，将这意外的情况告诉了队长。
侦查员将此事汇报给队长后，队长与战略师互相对视一眼，两人眼中皆有些不解。队长说道：
“这人既然敢直接穿过执法队的包围圈，向海寇营地进军，那么应该是同我们目的一样，想将这群恶贼拿下。只是他一个人上前会不会打草惊蛇…”
战略师想了想，对侦查员说道：
“他要是这样直接上去，肯定会被大炮击中的，身穿盔甲也没有用，就是在送死。我们现在每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成功的几率，赶紧把他唤回来，不能让他就这样傻乎乎冲过去。”
侦查员接到命令之后，快步离去了。过了一会儿另一位侦查员火速赶了回来，向队长汇报，说那人不听劝，执意要去进攻海寇的营地。
队长闻言刚想说话，便被战略师伸手打断了，而后战略师笑着说道：
“仁义尽致。既然他执意要去送死，那我们不必拦着他。刚好可以用他来测验一下这海寇的实力，看看他们有多猛烈，好在心里有个底。”
队长支支吾吾还想说什么，但他最终还是赞同了战略师的提议。他又派了两队人前去左侧方侦查，一会打起来的时候用来记录海寇的武器，人数和其他情报。
两人在营地内等了一会儿，第一个侦查员便来汇报现场情况了：
“那人背上背着原来是一个类似于火炮一样的东西，只是比正常的火炮要小上许多。他现在站在远处，正用望远镜不断观察，似乎在测量距离。”
战略师愣了愣，然后不可置信说道：
“火炮？应该是看错了吧？一门火炮可是有几百斤重的，常人怎么可能背的起来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，可能那火炮比较小，所以会轻很多。总之他就是背起来了…”
这时，执法队众人听见远处忽然陆陆续续传来了一阵铳响，没过多久，第二个侦查员便跑过来接着汇报战况：
“他开始抱着火炮跑起来了，然后直冲向营地。海寇已经发现他了，他们用火铳在城墙上开火，但是目前看来铁人完全不受影响，子弹根本就打不穿他的盔甲…”
侦查员话还未说完，远处就传来火炮开火，和炮弹爆炸的剧烈声响。战略师听到这声音后略微思索，然后说道：
“应该是海寇的火炮开火了。希望他们准星差一点，不要打中那铁人了。”
第三个侦查员如期赶来，他神色有些慌张，还未跑到众人面前，便焦急的喊道：
“营地的门被他炸开了！海寇的两门火炮也被炸毁了！铁人已经冲进那营地里，现在里面乱成一团…”
“等等，等下，你别那么急，他是怎么把营地的门炸开的？”
战略师用手拍了拍侦查员，让他冷静一下。而后侦查员喘了口气，继续说道：
“用手上的火炮炸的…”
“火炮？他用手拿着火炮开火将海寇炸了？这怎么可能？那冲击力是人可以承受的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，但我亲眼目睹！就是如此…”
一旁队长见战略师还想说话，连忙伸手拉住了激动的战略师，有些欣喜说道：
“别管他怎么打进去的了，既然他已经冲进去，那此刻不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吗？”
“……可是那…”
“全体成员听令，随我进攻！”
当队长带着执法队来到海寇营地门口的时候，正不断有手无寸铁的海寇拼了命往外逃。队长命人将这些丧失战意的海寇抓了起来，出于好奇心，他随意问起一个海寇，想要知道里面出什么事儿了。这海寇面色惨白，左手已折向奇怪的方向，骨头刺破皮肤从里面穿了出来。他被执法队抓住之后，仿佛得到了救援一般，剩下的一只手死死抓住队长的衣袖，然后颤抖说道：
“死了！都死了！就是个魔鬼啊！根本不会说话，见人就杀，见群就炸，手出就是四五分裂。没用的…我们你们没用的！刀枪不入，速飞度快！墙壁对他来说是薄纸…随便将人头叽呱拧下来！碰一下骨头就出来！你们一定要救，一定要救救！将里面那恶鬼灭杀，要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！活不了的！”
队长见这海寇语无伦次，痛哭流涕，竟不免有些同情起他来。他领着众人越是往里面走，便越是看到了一些不忍直视的画面。眼前这哪里还是海寇的营地，这分明就是屠宰地。他走着，理解着，然后逐渐明白了那海寇究竟在说些什么。
他在说这里的天已经塌了。
……
“为什么，到底为什么！我到底哪里惹到他们了！”
头子一个人来到了货物处，慌乱中自顾自拿走几样最为值钱的物品，然后在船员们看不见的地方，走进一个密道中，飞快往密林深处溜去。
“运气真他娘的背！”
是啊，其他人可能不认识这个人，但头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。作为一位在海上横行霸道了十几年时间的老海寇，他深知这世上有哪些人是自己无法抗衡的。
那是几年前某一天，这片海上众海寇头子之间，忽然开始流传起一个警告。
传闻陆地上的一名骷髅恶魔，他的船只千万不能去抢，他的货车千万不能去动。谁要是一不小心动了的话，整船人凭空消失不见也是常有的事情。
据幸存下来的人所说，这位骷髅恶魔手底下有一名大将，其身巨大如牛，身穿一副坚不可摧的钢铁铠甲，头上戴着一副恶鬼面具。所过之处，寸草不生，更不会有一人生还。
曾有一位闻名远近的海寇不服这传说，妄想用大炮去挑战这位恶鬼的尊严，结果便是这位海寇从人间消失了。
一想到这，头子便不由加快了奔跑的速度。他怀中抱着财宝，发了疯般向密林深处跑去。这时，在他的身后，先是响起了如巨象奔跑般沉重的脚步声，和钢铁之间互相摩擦的呲呲声。而后是兄弟们齐声协力的呼喊声，再然后便是几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，身后传来一阵沉默。
（是啊…那可是…真正的恶魔！怎么可能打的赢。）
沉默过后，是连续的枪声响起，随后，又是几声闷响传来，伴随着人肉被挤压的声音，和惨叫声混在一起。
（没事的，只要留得青山在，就不怕没柴烧。）
兄弟们的惨叫开始陆续四起，他们逃跑时那零碎的脚步声伴随着恶魔的脚步一起传来，头子只觉得这声音越来越近，但是他不敢回头看。他脑中只剩下了跑，仿佛这个世界也只剩下了逃跑一样。头子心中除了害怕和恐惧，再无其他东西。
然而，跑着跑着，头子却发现自己的双肩忽然被人被捏住了。他被人举了起来，强行转过身。直到这时，头子这才终于看到了这恶鬼面具，在阳光下散发着寒冷的光芒。
他强颜欢笑，他求饶，他绝望，他编造谎言，说家里有年迈的母亲和幼小的孩子正等待自己去养育，以博取同情心，为自己争取机会。但是眼前凶狠的恶鬼哪会有什么同情心，就算是真的如此又怎样？与恶鬼何关？
他说着说着，正说到母亲患的绝症呢，却只感觉脑袋上被人重重的打了一下，而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……
头子再次醒来时，发现自己双手被绑起，身处一个密闭阴暗的房间中。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只有墙角处不停闪烁的油灯。各种物品的影子在背光的墙壁上摇晃着身躯，忽明忽暗。
这些物品都是一些用来折磨人的刑具，数量之多，连这位海寇头子都看的心惊肉跳，心想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刑具存在于世界上。
旁边，昔苦正坐在椅子上打盹。他听见房间内海寇头子已经醒来，便晃晃悠悠站起身准备出门。头子见状连忙出声叫住了昔苦，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问道：
“大人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啊？这里是天堂吗？”
昔苦闻言不由冷笑了一声，说道：
“就你？还天堂？这里，是地狱。”
说完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。
没过多久，贫恶便走了进来。他还是一脸憔悴，浓厚的黑眼圈像一层阴影覆盖在脸上一样，夸张至极。
他看见无法反抗的头子在自己面前任人宰割，突然高兴的笑了起来。
“我现在终于能理解为什么你折磨我的时候这么开心了。”
头子听到这句话后面色有些难看。他死死盯住贫恶看了良久，终究是接受了现实，绝望又无奈的叹了口气，自嘲道：
“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放你回去的。你竟然能够找来这么厉害的帮手，我还是失算了啊。”
贫恶没有回头子的话。他走上前，将一把子弹放在头子面前的桌子上，然后慢慢说道：
“这些子弹中，只有一颗子弹是真的。我接下来要一颗一颗的…”
然而还没等贫恶说完，海寇头子就哈哈大笑着打断了贫恶的话，嘲讽道：
“其实这些子弹全部都是假的吧？你想要学我的手法来折磨我对吧？这就是你想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点子？笑死人了你知道不？”
贫恶愣住了。他愣了半晌后，这才有些自嘲说道：
“…你说得对。我的确想要将这一切都还给你，但这根本做不到。你折磨了我的身体，也折磨我的心。而我却只能折磨你的身体罢了，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。”
“心？呵呵…你还真是单纯啊。是啊！我没有心！所以我不会被人抓住脆弱的那一面，变得任人宰割！没有心的人永远都可以用自己最坚硬的一面来面对敌人，你又懂些什么？不过是个运气好的小屁孩罢了，还想来教我生存之道？要是没有那恶鬼，你连屁都不是！”
说完，海寇头子便将头一挺，豪迈说道：
“来吧！要杀要剐随你便！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办！”
“…行啊，我就先告诉你也无妨。我打算将你的手指像切香肠那样一点一点切下来，然后再用刀将你头上的皮剥掉，再将你丢在蚂蚁窝上，让你感受被蚂蚁一点一点啃光的感觉。最重要的是你不会死，哈哈！不会马上死！”
说道最后，贫恶竟忍不住开心笑了起来。他笑的无比畅快，可笑了一会儿，便又莫名其妙突然开始哭了起来。他哭的很厉害，哭的很大声，哭着哭着，却又笑了。
不管如何，头子的命运已经不会再改变了。昔苦说的没错，这里就是地狱。今天将注定是他活在世上最为痛苦的一天。
……
店外，海寇头子躺在地上，终于停下了扭动。他身上爬满了蚂蚁，眼睛瞪得滚圆，已经没有了呼吸。
贫恶和邓林站在一旁，目睹了全过程。邓林发现贫恶一直咧着嘴巴在笑，就没有停过。
一直等到头子咽气之后，贫恶脸上笑容才终于消失，他沉默了一会儿后，慢慢出声问道：
“我接下来，是不是要开始还债了？”
邓林此刻并没有戴猪头面具进行伪装。他面色平静点点头，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宣告了旁边这位少年的人生：
“是的。”
“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…”
“什么愿望？”
“我想让我妹妹躺在好一点的棺材中，埋在她的家乡里。她从哪里来，就应该回到哪里去。她不该在这里安息。”
“你已经没有筹码可以和我交易了。”
“这样吗…”
贫恶并未太过于惊讶，他这几天和邓林相处下来已经适应邓林冷酷的性格了。于是他又继续说道：
“那我去拜托雪儿帮我安葬我的妹妹吧。”
“你…”
邓林心中有些吃惊，只是他并未表现在脸上。他没想到这人竟然将自己的弱点看的一清二楚，无奈之下他只好妥协道：
“你去拜托雪儿，最后到头来还不是我来做这件事。行吧，就答应你这个愿望好了。”
两人站在头子的尸体前，商量完了安葬具体事项。贫恶最后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，便抬起头，双目无神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。
……
几天之后，贫正在白可亦一人那里，偶然间听闻到一件关于贫恶的事情。
“你说，他只是因为对方骂了他一句话，就直接将对方一家三口全部五马分尸，把内脏一个一个取出来，慢慢折磨致死？”
“是啊！我那朋友说，这是他朋友的哥哥亲眼所见的事实！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嘛！”
“原来如此，我就知道是这样！果然没有错！这猪头男子就是一个邪人，不仅带着他入了邪道，还教唆他如此残酷折磨别人！欺骗我良久，想必之前跟踪所看到的那家店里必然有什么邪异之物在作祟。看来要好好清理一下那里的魔气了啊。”
人们总是会轻易相信一些自己想相信的事情，而不懂得去寻找其中能说服自己的证据。贫正自然也经常活在听说的世界里。即便他只是耳朵听到了，未曾亲眼看见贫恶的恶行，但他认为只要合自己心意，事实便是如此了。
说完，贫正将腰间佩剑拔出指向天空，一颗正道坦然之心将手中那把佳人剑衬托的光芒万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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